第二十七章-《外科风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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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庄恕笑了:“没有,楚珺很久之前找他看过咽炎,不是什么疑难杂症。这个姜老师当了一辈子大夫,没治过什么重病,可楚珺一直记得他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盯着面前的片墙苦笑:“多好啊,他不需要向病人宣布最坏的结果,还总是能帮到他们。”

    庄恕握一握她的肩膀:“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,但我们不只是宣布最坏结果的人,也是把病人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的人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沉默了。

    “做我们该做的吧,通知病人家属,说服他们进行手术。”庄恕摘下片子准备出门。

    陆晨曦开口问道:“为什么这次你希望我冒险,而不是像柳灵那次,劝我保护自己?”

    庄恕回头看着她:“因为我比那时更了解你了,我知道你不会放弃。”

    楚珺坐在姜守仁床边,两人还聊得很投契。

    姜守仁声音低哑,但话语平和:“退休好多年了,没事儿的时候,也经常琢磨着自己几十年的工作成绩,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是个挺平庸的大夫。没啥科研成果,也没见过啥疑难杂症,不是我不想见,是人家到不了我这儿,我也就是看点小病,头疼脑热啥的。”

    楚珺真诚地说:“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您,您在我心里,可是大夫中的高手。”

    “小楚啊,你在仁合干三年,见过的疑难重症病例,可能比我干三十年都多,你要好好干,别像我这样,到老了都是个小大夫。”姜守仁感慨道。

    “姜老师,我觉得您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大夫。”楚珺诚恳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姜守仁笑了:“嗯,小大夫有小大夫的幸福。就像现在,能让一个十几年前的病人记起我来,真有点儿成就感,挺满足的。”他微微笑着,认真地看着楚珺问,“小楚,你能不能……帮我个忙?”

    “您说。”

    “能不能说一下……我现在真实的情况。”姜守仁道。

    楚珺为难地低下头。姜守仁了解地默默点点头。

    这时姜裴和陆晨曦、庄恕推开病房门走进来。

    楚珺知道他们要讨论病情,走出病房关上门,心情有点失落。

    姜裴在父亲床边的椅子上坐下,陆晨曦和庄恕坐在另一边。

    姜守仁看到他们这阵势,倒是笑了笑:“你们就说实话吧,我也是个大夫,有这个心理准备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还是又思忖片刻说道:“理论上可以手术,也必须立刻手术。目前肿瘤随时可能破溃,穿透气管,虽然有风险,但现在是唯一的手术时机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手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?”姜裴迫切地问。

    “类似情况的手术我从没做过,既没有成功的经验,也没有失败的教训。我坦白地说,这个手术的成功率,或者是零,或者是百分之百。”陆晨曦坦白地说。

    姜裴丧气地一下靠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姜守仁勉强抬手向他摆了摆,示意他不要这样。

    庄恕开口道:“这就是最真实的情况,我们没有夸张和隐瞒,您是最有权力为自己的生命做决定的人。”

    姜守仁点点头,神色十分平静,对陆晨曦道:“陆大夫,我决定手术。”

    姜裴忍不住叫了一声:“爸……”

    姜守仁看他一眼:“你不要说了。既然不能化疗,越往后拖肿瘤会越长越大,更不适合手术。他们是仁合的专家,我相信他们的判断。”

    “姜老师,谢谢您的信任。”陆晨曦诚恳地道。

    “这件事我做主。”他看着姜裴,“你写一份东西,去公证。”

    “写什么啊?”

    “我说,你记。”姜守仁看着儿子拿出手机调出录音功能,才开始虽然很费力、很缓慢、很艰涩,但仍竭力做到很清楚地说,“患者姜守仁,无条件地要求手术,一切可能的后果,死亡、并发症,家属不得与手术大夫及医院追究。我唯一的要求,是请陆大夫无论手术成功与否,都要把这个手术的详细过程,包括成功与不足,可能的错误、失误,都记录下来,作为资料公开,供嘉林医大的师生学习研究,也算是我当了一辈子普通大夫,给攻克疑难杂症做了份贡献。”

    姜裴伤感地听完,关掉手机录音。

    陆晨曦感动地看着姜守仁,眼圈一红:“姜老师,我替嘉林医科大的师生感谢您。”

    姜守仁微笑:“是我应该感谢仁合……全中国有几个仁合啊?这么多普通医院和普通大夫们,一辈子干这行,做梦也想把自己的名字跟‘攻克疑难重症’几个字放在一起。当大夫的时候做不到,现在当患者做到了,也挺好。这也算是,满足了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吧。“

    陆晨曦点点头。

    姜裴办事效率高,很快把姜守仁要求公证的材料办好,放到陆晨曦面前。他一边翻着成沓的术前文件,签着字,一边跟身边的陆晨曦叨叨着:“是不是人退了休都有点怪啊,我给我爸买了新房子他也不搬,还是住在老房子里。说是和以前的同事离得近,没事就去院里找他们串门聊天,聊从前的事,聊那些病人,要不就去院里图书馆翻医学期刊,说是看看新技术,你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吗?我觉得人家都烦他了……陆大夫,你说,我当初要是不做生意,考个医学院,当个大夫,我爸会不会更高兴?”

    陆晨曦想了想认真说道:“姜总,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大夫,也很少有人能做到我的水平,但是今天姜老师告诉我,像我那样定义一个好大夫,太狭隘了。谁能说您父亲这一生不是一个好大夫呢?我敬佩您的父亲,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,去完成这台手术。无论成功与失败,所有嘉林医科大的师生,都会看到这篇提到他名字的文章。”

    姜裴伤感地说:“我爸这心愿可真是奇特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眼中有一点晶莹闪烁,诚挚地说:“这应该是我昨天被打之后,最让我觉得骄傲和幸福的事了。谢谢您父亲用这种方式,让我觉得穿这件白大褂,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。”

    吊着胳膊的常立生一直站在icu外面守着,常海燕走过去劝着:“哥,我在这儿,你回家睡一觉去,这都一天了你不能这么熬着呀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,我回家也睡不着!”

    “那你也去歇会儿,你不睡爸也不能马上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有点儿烦:“别唠叨啦!我刚才眯了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常海燕小心地打量哥哥,小声说:“我看你累得脾气更躁了,你昨天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呗,怎么还真能把人打了呢?”

    常立生盯着病房里的父亲,低声道:“我这么一闹,他们也不敢不重视了。只要咱爸能好,哪怕把我抓起来我也认了!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本事,还能怎么着呢?”

    常海燕低头抹眼泪,担心地道:“可我刚才去打听了,那个陆大夫还真是个专家呢。你说你把她打了,她要是休息了不管了,或者是交给不如她的大夫,那可怎么办呐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一愣,抬头看见陆晨曦正走到护士台。看着她拿着几分报告,转身向这边走来,常立生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陆晨曦态度如常,穿上隔离衣,和重症科大夫一起给常大林做检查。

    常立生愣怔地看着。

    常海燕在旁边不放心地问:“哥,她不能报复咱们吧?”

    这时,庄恕走到他们旁边,说道:“跟我来一下,你们应该知道,谁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病人。”

    庄恕将他们带到程露的病房外,轻轻将门推开一线,庄恕示意常家兄妹:“病床上躺着的,是陆晨曦的母亲。这,就是她说的,对她最重要的病人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惊呆了,结结巴巴地问:“她,她,她母亲?她母亲病着呢?”

    庄恕看着病房道:“她母亲昏迷了一段时间了。刚刚有了苏醒征兆,但是出现了早搏。可你父亲出状况,她还是第一时间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愣了半晌,突然抬起手,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,恨恨地道:“我怎么这么混蛋呢?!”

    常海燕也羞愧地低下了头,低声道:“得跟陆大夫赔不是!”

    庄恕看着他们,沉声说:“告诉你们这件事,并不是想让你们打字机、骂自己,也不是让你们道歉。你们的心情我们都理解。不过,你们父亲的病情很重,我们非常重视,由最好的大夫负责治疗……但是,治疗的过程中,需要你们的理解和配合。希望你们,信任仁和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再次回到他父亲所在的icu病房外,陆晨曦已经出来了,正在护士台前翻看检查单。常立生远远地看着,不敢上前。

    陆晨曦看完所有检查单,交给重症科护士,又单把医嘱让护士仔细对照,叮嘱道:“我调整了用药,你们注意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吧。陆大夫,那人又来了……要不要我过去让他走啊?”护士示意不远处的常立生。

    陆晨曦转身看了一眼:“不用,我跟他说吧。”她转身走到常立生面前,常立生尴尬地低着头。

    陆晨曦看着他说道:“你可能不信任我,不过我还是要实话实说,你父亲的情况我最了解,也最合适负责。如果你坚持不用我管,我没有意见……”

    常立生赶紧摇头:“没有没有没有,您管好,您管好!”

    “我早上做了检查,经过药物治疗和加强通气,他肺水肿的情况有了极大的好转,血氧上去了,低氧血症得到纠正。”陆晨曦道。

    常立生激动地说:“真的?我是听人说过人上了呼吸机基本就不行了,我这才着急的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清楚地解释:“首先,正确地把握上呼吸机的时间,对抢救急性肺水肿患者至关重要;其次,你父亲使用的是无创bipap呼吸机。这个……讲什么时机、什么情况上呼吸机,很复杂,需要我详细解释吗?”

    常立生赶紧摇头:“不用不用,我也听不懂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叹口气:“我知道家属跟我们发生冲突,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害怕和焦虑,可是我们医生也不知道,怎么才能让你们真正地信任我们。”她走到病房的大玻璃墙外,看着玻璃墙里病床上的老人,继续说道,“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你们明白,医学是没有绝对的,疾病在每个人身上的表现,都有不同的差异。但是如果你面对昨天那样的情况,能多信任大夫一些,可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误会了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点点头:“每个人都不想来医院,但如果我以后再来,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看着他吊着的手臂,对他道:“你这个手臂,一个月内不要吹冷风、泡冷水,以免形成风湿病或者肩周炎。”

    常立生低着头羞愧地道:“哦,谢谢陆大夫,您的伤……没事儿吧?”

    “没事儿,你伤得比我重,但是你先动的手,咱俩扯平了,行吧?”陆晨曦道。

    常立生愧疚地声音更低:“不不不,确实是我不对,庄大夫带我们去看了您母亲的情况,是我太混了,我向您道歉,希望您母亲能早日康复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笑了:“谢谢,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。”她说着走到他身边,刚想拍拍他,发现他这边胳膊是吊着的,笑着拍了拍他另外一边健康的胳膊,离开了。

    姜裴签完手术同意书,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,却被杨帆一个电话请到了他的办公室。杨帆关上门,一脸凝重地对他说道:“我想跟你商量下,让老爷子立刻转院。”

    姜裴一下懵了:“转院?!现在转院?老扬,我把手术同意书都签了,你什么意思啊?这,不是陆晨曦是这方面手术做得最好的吗?仁和不就是全市心胸外科最好的医院?”

    杨帆耐心地解释:“转去第一医院的杏林分部,你知道的,那是第一医院的高价分部,豪华服务,专门就是针对你们这些不怕花钱的。管理上是李波亲自抓,由本部统管,医疗技术水平和第一医院本部保持平齐,临床安全绝不用担心。”

    姜裴摇头:“我当初也是考虑等我父亲急救稳定后,转到杏林做手术,毕竟条件好嘛。还特地去找了李波,是李波建议我们就在仁和做。他说第一医院一直想挖陆晨曦过去,结果,”他说着轻轻咳嗽一声,“结果,陆晨曦对仁和感情太深,被杨帆挤对到急诊,还是没接受他们的邀请。在食道肿瘤方面,他们没有比陆晨曦更优秀的专家,连有可比性的都没有。就算住到杏林去,他们的建议也会是特请陆晨曦过去做手术。那么从各方面来说,不如就在仁和做。”

    杨帆紧皱眉头:“不能让陆晨曦做。现在就是得避开她。至于专家,你放心,上海的徐林峯教授,你也听说过,可不比陆晨曦差。年资还更高些,经验更丰富。我已经跟他联系好了,他下周一可以过来。就是晚个四五天问题不大。”

    姜裴莫名惊讶:“这到底怎么了,非得逼着我转院换大夫?你跟陆晨曦什么恩怨,不能等我爸手术完再说?就算我求你了,你要开了她,等等不行吗?”

    杨帆长叹:“不是我跟她过不去。是她真是个惹事的体质,麻烦专门找她。”

    他拿出手机,给姜裴看林欢的律师拍摄的照片。

    姜裴皱眉:“不就是一个律师拍了张打架的照片敲诈吗?要多少赔偿,我替仁和赔!”

    杨帆往椅背上一靠:“要真是钱能解决的事儿我也不折腾老爷子了。我现在就是怕,赔钱搞不定。对方律师好办,可当事人特别轴,非要求仁合医院公开道歉。这个我们做不到。我怕谈不拢,这个事儿炒起来后果难以预料。现在自媒体发达,炒作的能量你不是不知道。医疗的事儿从来就敏感,一点儿事儿都能给炒到天上去。杨子轩也是不懂事儿,非得在这个当口上动手,可他身份确实特殊,跟你我都有直接的关系啊。”

    姜裴眉头深皱:“可是我爸在这儿就是正常地治病,并没有什么特殊照顾,也没占用其他病人的资源。这事儿掰扯起来,是对方先动手,子轩这是及时制止医闹呢。”

    杨帆摇头:“到底谁先动手,当时又没视频。就算有,大部分群众也只信自己想要看到的——权钱结合欺负普通病人,这符合大众的认知。而照片,是证实了他们认知的铁证。院长的儿子,又同时是医药公司的实习生,光这个关系,就已经……然后,他在仁合医院打其他患者的家属,还是为了你这个医药公司的老总。简直就是个恶少欺人、平民欲诉无门的上佳狗血电视剧。绝对高收视、高点击。你觉得舆论会向着谁?会听我们解释,扬子轩的成绩是学校里拿金奖的,在医药公司是工作成绩最好的,这场冲突是平民家属先动手,仁和的大夫是很冤枉的?”

    姜总急道:“可这,这不是颠倒黑白吗?你我谁不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,行得正坐得直,难道还怕了这个?!”

    杨帆叹了口气,“关键在于,你、我,确实行得正坐得直吗?就杨子轩为什么正好是你先锋的实习生,这就不怎么直啊!由着这个‘不太直’,真诱人要深挖仁和和先锋公司的关系,不说别的,就杨子轩这小兔崽子的研究论文,那就是最拿得出手的实据了!”他揉着自己的额头,苦恼地说,“他简直就是专门来找麻烦的,作孽!姜总啊,我也坦白说,让你父亲转去杏林,请徐教授做手术,不如就在仁和,陆晨曦做。但是留仁和,让陆晨曦做也并没有绝对把握,只是免了个转院的折腾,不过我肯定会全程陪送。老爷子去杏林做手术,一转过去,就安排媒体发个稿,这也是徐教授的要求——‘徐林峯将赴杏林分部进行高难度食道癌手术’。发几张照片,做一个访谈,抢在林欢的律师有所动作的前面。我们占了先,他如果炒,我们就第一时间说他造谣!先锋公司老总的父亲分明是在第一医院高价分部的杏林诊治!根本不用掰扯什么扬子轩到底是谁,又究竟为什么动手打人,这些和先锋老总的父亲,毫无关系。”

    姜总愣怔地看着杨帆,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陆晨曦回到急诊科和陈绍聪一起吃午饭。她自己拎着几个包子,看到陈绍聪的保温盒打开,里面全是从家里带来的菜,丰盛得不像话。她正想说什么,陈绍聪自顾自吃得有滋有味,完全不顾她向往的眼神,愣愣地问:“你不是今天还有一个手术吗?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?”

    陆晨曦默默坐在一边,拿着包子,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饭盒,酸溜溜地说:“手术室排期排到午饭后了,待会儿就去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边吃边支吾着也不知在说啥,陆晨曦忍不住了,举起手中包子给他看:“哎你有点儿良心行不行,你就不知道让让我啊?”

    陈绍聪这才夹了一只虾仁塞进她嘴里:“给你给你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满意了,赞叹道:“嗯,好吃,结了婚以后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啊,下回叫杨羽多做点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妈做的。我现在不是住回家了吗,老两口天天把我当功臣,伺候得我可舒坦了。我爸还要给我换车,早知道我就该早点结婚了。”陈绍聪志得意满地说。

    杨羽走刚好走进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,白他一眼:“早结婚谁嫁你啊!”转头对陆晨曦道,“陆大夫,你这一天到晚都忙什么呢,急诊都快看不见你了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趁机抱怨:“就是,你的活儿都让我干了。”

    杨羽摸着陈绍聪的头心疼地说:“看把我们聪聪都累瘦了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恃宠而骄地点着头:“嗯!”

    陆晨曦看不下去了,厌弃地挥手:“噫,行了行了!就吃你个虾仁,还附赠一盆狗粮!”

    陈绍聪看她一眼道:“我这是报你和老庄的一箭之仇,你俩那天在厨房里那个啥,”他做了一个亲吻状,然后抖抖鸡皮疙瘩坏笑着说,“都快闪瞎我了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差点把包子扔过去砸他,想想还是舍不得,冲过去挑走一个最大的虾仁。

    杨羽问道:“你们家老庄呢,怎么不跟你一块儿吃午饭啊?”

    陈绍聪叹气:“他现在可没心情陪陆晨曦吃饭,林欢和律师刚才来见过院长了。你知道她让医院赔多少吗?三十万呐,而且还得道歉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也是不明白:“怎么赔钱还得道歉呢?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这事儿啊?庄恕没跟你说吗?”陈绍聪意外。

    陆晨曦蹙起眉头恨恨地道:“麻烦事儿他什么时候会主动开口告诉我?”

    陈绍聪愣了愣,小声说:“呃,我又说多了?我觉得啊,你还是回心胸外科去吧,老庄还是需要你的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咬了一口包子烦恼地道:“他要真需要我,这事儿早告诉我了。”正吃着她手机响了起来。陈绍聪和杨羽赶快探头看,陆晨曦把手机给两人一晃:“别看了,杨帆。”她接起电话,叫了声“院长”听了两句就站起身来大声道:“……考虑转院?!他怎么可能转院?……好好,我马上上去!”

    陆晨曦扔下半个包子,转身就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陆晨曦冲进杨帆办公室,才一进门,就见杨帆和姜裴都在。她立刻冲姜裴发问:“姜总,咱们之前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?”

    姜裴揉着太阳穴摆摆手,指杨帆。

    陆晨曦狐疑地望向杨帆。

    杨帆把那张照片递给陆晨曦。

    陆晨曦看来看去,不解地抬头问:“这能说明什么?”

    杨帆苦恼地说:“还没看明白?这张照片发出去,会形成仁合医院照顾医药公司老总忽略其他病人的舆论。还有你这个曾经留院查看,跟病人发生过纠纷的大夫牵扯在内。院里为了避免误会、维护声誉,当然,也是为了保护你,必须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所以我跟姜总商量,把老先生转到杏林去,请徐林峯教授做这个手术。我们和徐教授已经约了,两小时后,你先和他视频交流一下患者的具体情况。下周一,徐教授来北京手术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总算明白了杨帆的意思,却立刻摇头,很坚定地说:“不,我不同意转院。对姜先生最好的选择,就是按照原计划手术。”

    杨帆皱眉,“你不要太狂妄了。徐教授就算在这方面不一定强过你,却也不会比你差,他既然答应下来,你没理由连交流意见都不听,就断然否定这个可能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摇头,“既然连您都说了,转院相比在仁和做,毫无优势,甚至可能有程度不同的劣势。我不懂折腾这一趟的意义何在?我的理解里,重症患者转院过程本身就有一定风险,如果不是为了有绝对更好的治疗条件,是坚决不应该转院的。”

    杨帆看着她,手指敲着桌子,半晌才说:“陆晨曦啊陆晨曦,人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,更不是生活在真空里!转院这件事,对姜老先生而言,不一定差,但是对你、对仁和现在的处境,是一定更好,更安全!我作为院长,得全方位地考虑问题,不能不理会可能出现的各种潜在麻烦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看看杨帆,再看看那张照片,又看看姜裴。出乎杨帆意外地,她没有再激动,而是坐下来,对着姜总平静地说:“我理解杨院长说的话。没错,我们都不是生活在真空里。给患者手术,治病,一方面是患者的事,一方面是医生的事,一方面是家属的事。”

    姜裴默默点头。陆晨曦接着说:“现在,对于患者,您的父亲姜先生,留在仁和手术,无疑是最好的选择。但是他选择转院,可能也并不太差——-或者,只差了那么一点。多了一点风险。”她吸口气,平静地道,“对于医生,我,陆晨曦——身上担负着处分,是个‘焦点’人物,还刚因为患者的误会,被另一个患者家属打了。我确实惹了很多麻烦。在这个时候,由我来给姜先生做手术,再次站到风口浪尖,恐怕是得不到什么舆论支持的。躲麻烦,对我个人而言,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姜裴和杨帆都没有说话,静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:“对于您,姜先生,我再单纯,也还是知道我们仁和心胸外科和先锋公司之间的合作的。子轩打了人,打的是普通病人的家属,恰好同时他的上司、先锋公司老总的父亲在此治病,舆论会怎么引导,会引导到什么方向,会给仁和和先锋公司带来什么……我想,这才是杨院长提出转院,而姜总下不定决心的真正原因吧?”

    姜裴愣了愣,看看杨帆,杨帆对这样的陆晨曦有些不习惯,刚想开口,陆晨曦笑了:“其实呢,你们担心的,也都是‘可能’。但是这个世界上,‘可能’二字,就是最不确定的。任何推测,都会错。比如,现在照片上被子轩打的常大林跟我已经完全和解,他父亲的情况好转,他把我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。我现在就可以让他接受采访,解释误会,贴出跟子轩和我亲亲热热的照片,作为医患之间解除误会的和谐典范。这位律师当作煽动舆论法宝的照片,在他照的时候,是个宝贝,在现在,一文不值!”

    杨帆和姜裴都愣了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陆晨曦神色严肃起来,一字一字地说,“因为我一直在尽心竭力地给他的父亲治病。没有去考虑治病之外的其他‘可能’。我尽我医生的职责,于是,这件被不同人怀着不同心思,做了不同打算的事,有了现在这样的结果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站了起来,看着姜裴一字一句清楚平和地说道:“姜总。我只是个依然在背着处分的大夫,除了做手术,治病之外,没有任何权力为您的父亲做决定。但是我仅代表我自己表示,我对您的父亲,像对常立生的父亲一样,只想治病,不考虑其他那些‘可能’。而我坚信,由我来为您父亲做手术并进行后续治疗,是对您父亲最好的选择。这是我的态度。至于您,是要综合考虑您作为先锋公司老总、仁和合作方的身份,还是单纯从一个病人家属的角度做决定,是您的权利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,径直走向办公室门口,伸手拉开了门。

    陆晨曦走出门后,姜裴脸色阴沉,一直坐在椅子上,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杨帆满面烦躁,试探地叫了声:“姜总?”

    姜裴闭上眼睛,长叹一声:“老杨,对不起……”然后他站起来,快步追到门口,叫了声:“陆大夫。”陆晨曦停住脚步转过头来,听得他郑重地说道:“请陆大夫尽快为我父亲手术。”

    经过快速准备,姜守仁的手术即将开始。

    护士推着轮床往手术室走,姜裴紧紧跟在床边。眼见轮床要推进手术区了,姜裴站住,想说什么,张了张嘴,眼圈一红,只说了句:“爸,加油,您一定行的。”

    姜守仁笑笑,嘱咐道:“是。你啊,别把老婆孩子丢在美国就不管了,还是接回来,或者你就干脆调过去。你就是事业再好,下班回去也得有个家,孩子也需要在爸爸在身边。你小时候我还带你下棋打球呢,是不是?”说完这句话,老爷子就合上了眼睛。护士推着轮床进了手术区。姜裴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陆晨曦站在手术区门口的登记处。护士推着病人的轮床进去了,她还没进去,看样子是在等人。

    过了会儿,庄恕匆匆走来,问:“怎么了?忽然把我叫过来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不答,看着他。

    “是不是手术没把握?我可以来给你做一助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这件事。”陆晨曦说道,“我听陈绍聪说,你妹妹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庄恕点头。

    “照片的事你也知道了吧?”

    “知道,林欢的律师拿这个照片要挟杨帆,明天很可能会发到网上,炒得满城风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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