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-《外科风云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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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杨羽换好鞋,立即往靠里的一间半掩门的卧室走去,一边走一边指着过道一个小门告诉陈绍聪:“厕所在这儿,你上完了自己走吧,把门关好啊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跟在后面道:“你就不留我喝口水坐一会儿聊聊天?”忽听到半掩着的卧室门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问:“杨羽,是谁来了呀?”

    “没谁,上厕所的。”杨羽干净利落地说。陈绍聪却不理会她,拔脚就要往里走:“你妈在呢,我去跟阿姨打个招呼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杨羽拦住他,认真地说,“要撒尿要喝水你自己管自己,我就不招呼你了,但你只能在客厅待着,不许进去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看她一脸严肃,乖乖地应了一声,保证自己绝不乱走,看着杨羽走进卧室,带了下门。门没有全关死,里面传来她和母亲的对话声。

    “今天医院有点事儿,我回来晚了,你饿了吧?”杨羽的声音挺温柔。

    “不饿,你留下的蒸糕我吃了。你扶我起来坐会儿吧。”中年女人声音有些疲惫,但是温和好听。

    “好,您慢点儿啊……”

    陈绍聪透过那扇半掩的卧室门缝,看见杨羽正扶着母亲下床的身影,又环顾了下杨羽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屋子,看到柜子上一个简陋的花瓶里插着几枝纸做的向日葵,陈绍聪抽出向日葵端详着,有点感慨。

    这时听到杨羽的声音在问:“我怎么觉得您这两天不利索了,您那药是不是不管用了啊?要不哪天推您到院里看看吧?”

    杨羽母亲像是怕给她添麻烦,立刻道:“不用啦,就是今天躺得久了,你小姨今天也没过来,扶我走两步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杨羽应道:“行,待会儿我扶您在门厅里转几圈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听着杨羽和母亲的对话,觉得自己待在这里实在不妥,冲房间里大声道:“杨羽……我有点儿事儿,我先走了啊,阿姨再见啊。”

    “哎,不送啊。”杨羽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,没再管他。

    陈绍聪快步走出门,把门轻轻关上,站在门口,长长地出了口气,心里有些酸楚。

    庄恕值夜班,在办公室对着电脑上几幅不同角度的肋间神经走形三维图,描画着自己手中的铅笔图,用红笔做假设开口,模拟着入胸腔镜的位置、走形。

    忽然敲门声响起,进来的是刘长河,急匆匆地说:“庄大夫,急诊叫会诊呢,您看……”

    庄恕问:“是什么情况?”

    “一个三十四周的孕妇,胸痛憋气有一阵了,之前在私立医院看的,因为怀孕一直没做胸片,这回又发烧了。”刘长河道。

    “你去看过了?”

    刘长河搓搓手道:“我还没去看。是这样啊,急诊科陆大夫下班前看过了,可她上来就问患者是不是以前做过硅胶假胸植入,患者觉得受了侮辱,非常不满,不肯再在急诊科观察,这不,现在想转到咱们这儿来。”

    庄恕追问:“所以你还没有去急诊科看过病人?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我是拿不准要不要接过来,是今天接呢还是再等等……”刘长河犹豫地道。

    庄恕打断他:“仁合的值班制度,三线值班的责任很明确,转走、拒绝或是收治,这个决定权都在你。”

    刘长河谄媚地笑了:“我……是看您没走嘛。”

    “我今天是Oncall四线,如果有必须请示的问题,你可以找我。那么这个病人,你到底是要向我请示什么?”庄恕看着他问,目光和话语都挺锋利,刘长河心虚得声音也小了:“我就想问,要不要转进来……如果按陆晨曦的诊断,异物性肉芽肿,那是咱们胸外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去的原因,是你无法判断患者的病症,对吗?”庄恕皱眉。

    “陆晨曦都下了诊断,应该不会错。可是这个病人现在又根本不承认植入了硅胶假胸,那么陆大夫的诊断就不成立!而且陆晨曦现在毕竟是个急诊大夫,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下心胸外科的诊断……”刘长河还在支支吾吾地絮絮叨叨。庄恕忍无可忍地站起身,收拾东西道:“我去看病人,你可以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刘长河跟上道:“我跟您一块儿去吧。”

    庄恕停住脚步,冷淡地看着他道:“今天我替你值三线,以后你到底值几线班,我跟杨主任商量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啊?那、那、那不必啊……”刘长河惊惶地说。

    庄恕走到他跟前平静地道:“刘大夫,我做上级大夫,该做的指导一定会做,但不喜欢包办我不该办的事情。你既然负不了这个责任,那就必须有敢负三线责,负得了三线责的人,值三线班。”他说完出门,刘长河追出去,一边追一边还在解释:“庄大夫,庄大夫!我不是这个意思,您别去了!”但庄恕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,也没有再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庄恕来到急诊科诊室,吩咐护士单找了一间停放轮床、轮椅的房间,给柳灵进行检查。做完检查,他站起来,对着片墙上的片子认真地看着。

    柳灵在女护士的帮助下整理好衣服,坐起来带着哭腔地问:“大夫,我这个胸闷胸疼,真的是瘤子吗?还是……”

    庄恕看她一眼问:“现在这里只有我和这位女同事,我请你如实回答,你植入过硅胶假胸吗?”

    柳灵咬着嘴唇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怀孕,许多检查受限制不能做,所以,确定病史、诱因,对诊断和治疗都很重要。”庄恕郑重地说明情况。柳灵听到“怀孕”这个词,想着确实这是最重要的,这才委屈地低下头承认:“做过……”

    庄恕点点头:“如果是硅胶假乳刺激引起的异物性肉芽肿,我们要进一步做CT和核磁共振确定,然后安排手术。但因为你是孕妇,可以通过对胎儿没有影响的止疼药进行缓解,毕竟你这也不是危及生命的急症,可以等胎儿足月,剖腹产之后,再进行切除手术。”

    柳灵听着,手上绞着被子,有些纠结。

    “当然,你也可以选择提前结束妊娠,尽快确诊和治疗。”

    柳灵仰头问:“那您的建议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的建议是,先要同妇产科会诊,评估胎儿状况,再做决定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柳灵有点儿紧张,问:“评估胎儿状况?评估什么?”

    庄恕耐心地解释:“这个问题,具体由妇产科来回答。大概来说,就是监测胎儿各器官发育情况,看看是否已经成熟,是否有先天问题。”

    柳灵敏感地问:“先天问题?是不是那种器官没发育好,有毛病的问题?这种检查,能查出来吗?”

    “这个要等妇产科来具体回答。”

    “这孩子一定没问题,我和他爸都很健康。”柳灵紧张地看着庄恕,赶紧说道。

    庄恕沉吟了一下,道:“即使没有异物性肉芽肿,我也建议你做好必要的胎儿检查。”不料柳灵立马坚决地说:“我不做什么检查,就这么定了,到时候剖腹产,然后做我这个瘤。”

    庄恕没想到她的回答是这样的,有些诧异,停了停道:“明天我同妇产科会诊以后,会给你一份综合意见,到时候我们可以按照你的意愿,确定治疗方案。”

    护士将柳灵送回了病房,回到急诊科,看到庄恕依旧站在诊室里,拿着急诊病历本,手指轻轻敲击纸页,似乎在仔细琢磨着什么。

    “庄大夫你还没走啊?”护士意外。庄恕拿着病历本问:“哦,我再问你一下,这个病人是新到咱们医院就诊的吗?急诊病历上,怎么只有这一次就诊记录?”

    护士也有些疑惑:“是啊,她的孕期检查也不是在咱们院。陈大夫想调既往病历,她也不肯说在哪儿建的卡,好像在故意隐瞒什么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刚才我提到胎儿检查,她的态度非常抗拒,我也觉得有点反常。”庄恕道。

    “庄大夫,不会是……她之前孕检,检查出了什么吧?”护士张大了嘴巴。

    庄恕果断地道:“我去联系妇产科收了这个病人,尽快安排一次会诊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庄大夫了。今天下午,她这个闹腾的啊……陆大夫也是,当着留观室那么多人,直接就问她植入假胸的事儿。这病人真要闹到医务科,也算是不保护患者隐私了。”护士念叨了几句,觉得这事庄恕接手那就妥帖了。

    庄恕点点头,往急诊外走,想了想,拿出电话给陈绍聪打:“在哪儿呢,吃饭了吗?”

    陈绍聪开着车道:“没吃呢,刚开车送了趟杨羽。我这会儿来医院接你,回家吃吧。”

    庄恕静了静,却问:“你今天想不想去外面吃饭?”

    “外面吃?哦……”陈绍聪脑子一转,明白过来,道,“我知道了,你是怕现在回去碰见房东吧?没事儿,我知道一家馆子味道特别好,咱们吃完了再去个酒吧,回去保管陆晨曦已经睡了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兴冲冲地把庄恕带去了一家餐馆。餐馆门面十分明亮,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三五桌人。陈绍聪笑嘻嘻地介绍道:“这家店一开始不是我最先发现的,等一会儿点完菜我再告诉你是……”他话没说完忽然站住,顺手拉住了庄恕,指指里面:“是他俩……”

    庄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坐在玻璃窗前的分明是陆晨曦和薛峦。

    陈绍聪尴尬地轻咳一声:“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,我还知道一家馆子……”暗自懊恼怎么忘了这家餐馆是陆晨曦最喜欢的,又忍不住腹诽这个薛峦怎么又冤魂不散地缠上了陆晨曦。

    庄恕却平静地站定了,淡淡地道:“别着急,看会儿。”

    其实今天是陆晨曦主动约的薛峦,并且,是和庄恕有一致的初衷,现在庄恕这个房客见房东挺尴尬,房东亦如是。如今她终于解开当年的心结,和薛峦说清楚了心思,两人倒是抛开了从前的较劲别扭和患得患失,又毕竟互相欣赏,有许多共同兴趣,交往倒是自然了许多。

    陆晨曦和薛峦面对面坐在靠窗一桌,桌上摆着几道菜,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,低落地道:“我现在觉得自己真不懂事,自以为技术好,就可以由着性子来,总觉得不管闯了什么祸,都有傅老师替我挡着。要是我两年前做了一分区主管以后,不那么任性,不得罪那么多人,现在我也许还能跟杨帆抗衡,不至于到这个样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可以这么说,但是以你的性格,也做不到。没有人能什么事都做得滴水不漏、完美无缺的。”薛峦一直是最了解她的人,温言安慰。

    陆晨曦却愤愤地道:“谁说没有?就有人能手术做得出神入化,还能分出心思来玩弄权术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说杨帆?”

    陆晨曦撇撇嘴:“他手术水平算什么出神入化!我是说另一个,你见过的。”

    薛峦使劲想了想道:“哦,就是那天走廊上那个高个儿,叫什么来着……”

    “庄恕。”陆晨曦撑着下巴苦恼地道,“院里传说庄恕替傅老师完成了肺移植手术,我总觉得不可能,即使傅老师水平不如以前,没有做完全程,也不会像谣言传的那样。我现在回忆很多事情,庄恕很针对傅老师,我感觉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本来就是杨帆请来的,帮杨帆做事是理所当然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本来觉得他……至少跟杨帆是不同的。”陆晨曦叹息。

    薛峦望着她,没有答话。

    陆晨曦冲薛峦苦笑道:“你是觉得我看人有问题吧?”

    薛峦微笑:“他那种长相,确实对你有欺骗性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人……也许吧,但这不是重点,现在最麻烦的是,”陆晨曦有点抱歉地说,“我可能上不了朱老师的手术了……”

    薛峦讶然:“不至于吧,这么严重?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和庄恕吵翻了,自己的编制又在急诊,恐怕……这事儿很难了。”陆晨曦坦白地说。

    薛峦有点黯然。

    陆晨曦歉意地道:“如果去找他吵架之前想到这点,也许就克制住了,现在真有点后悔。可庄恕也是,他非要和我争,还说我偏执。偏执啊!我偏执吗?”

    薛峦的手按在陆晨曦的手背上,温和地问:“晨曦,你甘心离开手术室吗?”

    “我不甘心,可现在想做回叛徒,去抱杨帆和庄恕的大腿,他们也不会搭理我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想没想过,从仁合调走?”薛峦问。

    陆晨曦惊讶:“调走?”

    庄恕和陈绍聪站在外面,从那两人的口型基本都能猜出他们在说啥,看到这里,庄恕道: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陈绍聪刚才一直试图拖走庄恕未遂,这时候却不乐意走了,一把拉住庄恕道:“不行,再看会儿!”

    明亮的灯光下,薛峦眼神温柔,说道:“朱老师的手术,我再想办法。可是你不应该一直在急诊待下去。你有能力,我有资源,尤其是跟一些私立和外资医院关系都不错。你食管手术的水平在医学界已经是公认的了,有得是人愿意高薪请你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“如今傅老师不在了,别说你胸外回不去,等杨帆的院长任命下来了,就凭你们俩这关系,恐怕急诊也容不下你。”薛峦点出事实。

    陆晨曦往后一靠,长出了一口气道:“你今天是来判我死刑的吗?”

    他们的话说到这地步,陈绍聪和庄恕对视,有共识地道:“谈完了。”

    庄恕叹了一声,道:“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不吃饭了?”陈绍聪问。

    “饱了。”庄恕回了两个字。

    陈绍聪认命地跟着走,边走边唠叨:“我怎么跟你俩住一块儿了……”

    庄恕没理他,向车走去,陈绍聪跟在他身后不死心地耍宝:“哎,哥,哥,你真不饿啊?我还知道一个地儿,那儿老板娘可漂亮了……”

    陆晨曦和薛峦那饭也是吃不下去了,薛峦开车送她回家,陆晨曦坐在副驾驶座,沉默地看着窗外。

    “你别自责了,我可以把朱老师转到中心医院,到时候请你去那儿做手术。”薛峦不愿看她难过。

    陆晨曦心里却拎得清:“中心医院的心胸外科专家,怎么会给我一个外院的小主治做助手呢,只有傅老师不计较这些。一台复杂的食管肿瘤穿透气管的手术,即使我可以全程主刀,还是有很重要的部分,需要一个高手配合。现在仁合除了傅老师,只有庄恕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需不需要我去和庄大夫谈谈?”

    陆晨曦沉默了一会儿道:“不用,我去求庄恕。”

    薛峦看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“我求他,让我主刀朱老师的手术,请他同台协助我,他对我的技术还是看重的,应该能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他不答应呢?”

    陆晨曦嘘了口气:“不答应也没有更差,试试吧。”

    “委屈你了。”薛峦有些不忍。

    陆晨曦苦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站在自家房门口,陆晨曦把钥匙晃了几圈才下定决心打开门,从没想过有一天回自己家也会这么心情沉重。进屋来,她盯着庄恕的房门,见门下透着光。她咬着嘴唇上前去敲了敲他的门,问:“庄大夫,您睡了吗?”

    闻言门缝里的光立即熄灭,传来庄恕闷闷的声音:“睡了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看着地面,没有走,沉默片刻后道:“这个门漏光,您刚把灯关上,我看见了。”里面停了一会儿,庄恕的声音传来:“陆大夫,别人跟你说睡了,就说明他不想和你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扭头想走,忍了忍又转回来对着那扇门道:“那这样吧,我说,您听,您不用回话。”

    庄恕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陆晨曦径自说道:“您来胸外这段时间,其实对我一直都挺照顾的。是我自己在仁合养成了很多坏毛病,对您和其他同事都比较苛刻,总觉得自己技术好,就自恋自大,说话不注意……”

    她话没说完,门从里面打开了,庄恕拉着门沉声道:“陆大夫,你是在做检查吗?”他手里拿着水杯,不再搭理陆晨曦,自顾自地走到客厅茶几边倒水。

    陆晨曦追了几步道:“我是想跟您道歉……庄教授,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什么?”

    “其实,您对我帮助挺大的,我应该感谢您,不应该……”陆晨曦低声道,但庄恕等了好一会儿,却没有听到后文,索性拿着杯子走向卧室。

    陆晨曦赶紧追着他,挤出了一句:“不应该对您不尊敬。”

    庄恕一听,扭过头:“不尊敬?”

    陆晨曦点点头:“是,不尊敬……”

    “在你心里,我依然是个对医术精湛、品格完美的傅老师玩弄权术的人,我有什么值得你尊敬的?”庄恕语带讽刺。

    陆晨曦有点儿沉不住气了,反问:“你否认针对傅老师吗?”

    庄恕直接回了句:“不否认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被他的话噎住了。

    庄恕目光明澈但眼底分明有怒气的阴影,尖锐地道: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,你这个道歉,是因为有事要求我,所以连违心的尊敬都说出来了。是前男友老师的手术需要我配合吗?你觉得你不向我低头认错,我就不许你回胸外做这台手术,是吗?你觉得,我明知道你是唯一有过气管穿透手术经验的大夫,我也不会用你?”

    陆晨曦一怔:“我——您能让我做这台手术吗?”

    “如果一个医生,把个人升迁、权力斗争放在人命之上,他就根本不配做医生。既然你觉得我如此不堪,你还说什么尊敬?你的原则和底线都不要了吗?难道就是为了你前男友的老师?”庄恕的话锋利如手术刀,他话音未落,陈绍聪的卧室房门打开来。

    陈绍聪闭着眼睛端着一只杯子,迷迷瞪瞪也出来接水,口里说道:“从你俩认识的第一天就没完没了地为了这些破事儿在医院吵,回家还吵。不就是做个手术吗,谁做不一样,天天就是这些大道理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,你们俩可真够恩爱的到现在都还没吵烦,你们要是结了婚,生出来的儿子肯定被你们烦死。我这是没钱才住这儿,但凡有点儿钱,我也不跟你们住一块儿。我求求你们了,让我睡个安稳觉吧,梦里听见你们说什么底线和原则,还有配不配当医生,我都以为自己回学校了呢……”他嘟囔着走进房间把门关上,门里又传来他的声音,“小声点儿啊!”

    话锋如刀的庄恕和被噎得喘不过气来的陆晨曦都呆了,怔怔看着他的房间,这时陈绍聪的门又打开了,他伸出头对陆晨曦道:“陆晨曦我忘了告诉你,我们今天撞见你和薛峦吃饭了,他跟你吵架是因为他吃醋了,就这么简单。”说完他又把门关上了。

    客厅里的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,默默在沙发上坐下。半晌,陆晨曦轻咳一声说道:“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前男友的,这事儿和薛峦没关系,我只是觉得朱老师的手术,很可能发生食管穿透,而我是主刀的最佳人选。”

    庄恕的语调也平静下来:“朱红英的手术,我会跟杨主任申请,请你回胸外主刀。如果情况确实需要我配合,我会空出这个时间的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呢?只有这台手术、这个病人,是你想做的?”庄恕问。

    “除了这台,我希望……能上林森那台。”陆晨曦道,她放不下那个小男孩。

    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“然后我会辞职,离开仁合。杨帆在,我回不去心胸外科了,我可以去其他医院求职。”陆晨曦低声道。

    庄恕看向她:“离开仁合,你就可以避开人事斗争,专心做外科大夫吗?”

    这问题陆晨曦答不出来,庄恕继续问道:“离开仁合,你就可以继续说话不管不顾,肆无忌惮地做你陆晨曦吗?”

    陆晨曦吸口气道:“我是想从头开始。”

    “惯着你护着你的人,力不能及了,你就想去另一个地方。另一个地方,就会有品格如白玉无瑕的领导,给你‘主持正义’吗?”庄恕的语气又开始透出讽刺意味。

    陆晨曦坦白地说:“我……我没奢望这个。我承认,我只是在仁合……混不下去了,不走不行。”

    庄恕才要说话,陆晨曦接着道:“庄教授,有一件事我想说明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刚来仁合,就对傅老师如此不齿,处处针对。十一年来,傅老师只是要求我,做他理想中的好医生,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错,我不相信他能做出窃取别人手术成果的事。”陆晨曦道。

    庄恕举起手:“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却打断他:“但是!但是我也不认为,你是那种为了争权夺利,就去陷害前辈的恶人。”

    庄恕干笑了一声:“我谢谢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你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?”陆晨曦问。

    “这个问题你昨天在办公室里已经问过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当时并没有回答,你只是把我骂了一顿,说我偏执、逻辑混乱,还有……蠢。”

    庄恕意识到自己确实也有过分之处,道:“抱歉啊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晶莹的眼睛看着他,郑重地冷静地清楚地说:“现在我们双方都冷静下来,我们能不能暂时不要互相猜疑、讽刺、谩骂,像两个成年人一样平心静气地对话。庄恕,我反应慢,请你用我能听懂的话告诉我,你和傅老师之间,到底发生了什么?你只要愿意说,我就愿意相信你。”

    庄恕迎着她清明的目光,心中往事如浪潮翻涌几欲扑出,但几经克制,他还是缓缓开口道:“对于这件事,我没有什么好说的,也不应该由我来说。”

    陆晨曦失望地吐了一口气,站起身来道:“我明白了,感谢您同意我给朱红英和林森做手术,晚安。”她说完,进屋关上了门。

    庄恕依然坐在沙发上,面色苍白,沉默如雕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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